你剛剛出版了第一本的短篇小說集《城市的長頸鹿》,聞說這小說集醞釀了很久。未知你是何時開始寫作?寫作對你來說,又是甚麼呢?
我很久很久以前已經開始寫作,那時還是小學生吧。中學時開始自己寫小說,有時會與同學交換來看,或是逼朋友看。至於寫作,對我來說是必要的吧。我有寫作的慾望,但更多時候,是活在寫不出來的恐懼裡,而每次寫作都是打破恐懼。
你是甚麼時候覺得文章可以結集出版的呢?
大概六年前吧,一家小型出版商鼓勵我出版。那時我覺得還不是時候,不過「覺得可以出版」這想法慢慢累積起來。後來,我得到一些徵文比賽和文學獎的獎項,也在報紙雜誌發表了作品,並得到一些作家和朋友的讚賞,於是慢慢建立起信心來。直到去年,我就想,或許是時候了,於是就辭掉工作,開始專心寫作及出版。
你的主題和文字包含強烈人與人關係中的溫柔與暴烈,能看出與上一輩作家黃碧雲和韓麗珠相像的地方。你如何看她們的作品?
其實我不知道是否真的相像,但兩位作家或多或少也影響了我。我很喜歡黃碧雲,尤其她文字的節奏,她的情感非常深刻濃烈。我喜歡她早期的作品,那種暴力和愛,也喜歡近作如《烈佬傳》,裡頭主角那種對待生命的暴烈的方式,是如此溫柔。
至於韓麗珠,我不會用「溫柔與暴烈」來形容。有人評說韓的文字沒有溫度,但我並不同意。我覺得韓的文字留有相當的距離,語調比較冷靜,但溫度在其中。人與人的情感,是慢慢開展出來的。
你會如何描述自己的作品呢?
我自覺自己是溫柔的。我的故事雖然色調灰黑,但我卻非常自覺地在裡面留下一些溫柔的線索,好像〈晾衫〉的三位主角,或是〈天南星科〉的收結。這是我對待世界的方式,如果有顯微鏡,你會看到醜陋,也同時會看到美麗、溫暖。
為何會選擇《城市的長頸鹿》作為書名呢?
我最先想到的是「長頸鹿」這三個字。我很喜歡商禽的散文詩〈長頸鹿〉,裡面有「瞻望歲月」的長頸鹿,也有仁慈的獄卒。或者大家都是長頸鹿,渴望走得很遠很遠,於是脖子就愈來愈長。我書中的主角也是這樣,他們各自在渴望與尋找不同的東西。
我常常想像,長頸鹿的斑紋就是一道又一道窗,頸項就是香港的高樓,而我們則活在牠們的斑紋裡,一天天被拉長。
小說集中的小說各有地標,描寫不同的城市(如斯德哥爾摩、香港、台北、金邊)。小說中提及的地方你都去過嗎?
都去過,有幾個地方曾經住過一段日子。小時候會憧憬旅行,後來更像是逃避。有些事件太熟悉、太親密會覺得累,就會想離開,但離開後又放不下,於是又回來。
而小說中不少角色都在漂流呢……
身邊太多人都是這樣的。我媽媽因為要逃避戰爭,從柬埔寨來香港,許多親人不是走到很遠的地方,就是永遠失去消息,不是死了,而是永遠失去消息。我想這對我影響很大。
這幾年香港的境況令人灰心,也有很多朋友常常把「移民」掛在嘴邊,但我覺得他們都走不了的,因為他們太喜歡、太在意這個地方了,不然就不會想走了,這很吊詭。
你的小說佈滿死亡,為何對死亡這麼著迷呢?
大概因為我害怕死亡,從小就怕,而唯一讓我不去害怕,就是努力去發掘它,去理解它。悲觀點來說,可能是長期在一個預備面對死亡的狀態,希望自己有心理準備,好讓我隨時可承受。
死亡中有美,可以是關於前世今生,可以是關於宗教,可以是關於人面對死亡的反應,可以是死後遺下的東西。它的力量以及它勾起的種種,都非常巨大。
現在有沒有新的寫作計劃呢?
暫時沒有實質的計劃,但還是會繼續生活,繼續寫,繼續發掘題材。
我其實一直很想寫兒童小說,不知下一本作品會不會是一本灰色的兒童小說呢?
《城市的長頸鹿》
年輕作家黃愛華的首本短篇小說集,八篇小說以七座城市作場景,每座城市都帶給「我」不同的情慾連繫,不同的人情反省。黑暗的色調籠罩著這些城市。讀著讀著,你總會感到城市好像是下著雨,或是下著雪,很陰冷,或許有點憂鬱。這是否就是近年來我們城市的氣溫與節奏呢?
母親似乎是小說中不同的「我」最為戀慕,最為難捨,但又不得不推開的人物。或許,在這樣暗冷的世界中,總存在著人與人關係破裂的暗湧。黃愛華說自己是溫柔,是的,而這份溫柔,是留給耐心的讀者的。若你細心而緩慢地細味她溫柔的文字,就在會這些文字底下,找到那份專屬黃愛華的溫暖,在陰冷下那細細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