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讀《不離地藝評》】藝術為保存和呈現歷史的工具:八九前後,在香港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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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讀《不離地藝評》】藝術為保存和呈現歷史的工具:八九前後,在香港看中國

活躍於八、九十年代香港的文化人,很難不去談論中國,不去關注中國,這是那時那地之人的社會條件,而這條件則催生出一代人對後社會主義的改革開放中國之思考,這是我們活在當下香港在回顧香港文化史時所必須了解的。何慶基既活在那個時空,自然受到那時空的社會條件所模塑,寫出一堆思考中國藝術的文章。

對於這輯文章,編輯定題為「八九前後,在香港看中國」。題目已經透露輯中的文章取向之分界點,就是八九六四事件。在這個前和後的時間點看中國,自然有很不一樣的況味。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中間變化可謂天與地。

先說「之前」吧,何慶基在〈《中國現代藝術展》觀後感〉一文中,評論1989年極為大型的中國現代藝術展,展覽涉及一百位年青藝術家,三百多件作品。這樣的盛會,仿如一顆炸彈,炸在當時中國現代藝術圈子之中,加之有藝術家以槍擊為作品,使展覽曾一度關閉,就更多一層「轟炸」的意味了。

何慶基在這文章中,雖然沒有用上「後社會主義」這類字眼,但也可以看出他也深感中國轉入改革開放後確實帶來具大轉變,在藝術上的一點就是反對偶像崇生的熱情,轉而走向極為個人主義式的藝術實踐。不過他對此也不無批評:

自行創立一種藝術體系,是外在權威消失、個人主義興起的自然產物,有時候也是對社會的抗議而走進自己設立的世界。展覽場上,走進自己的小世界、玩弄形式、表達自我的作品不少,但能建立一套形式、方法和思想的卻不多。

中國當時的藝術家借用西方藝術打破舊局限,在改革開放時強調尋找個人表現,這是自然的事,卻不是每位藝術家都得做得到,何慶基只點名徐冰和王魯炎。不過儘管整體作品不十分成熟,但何慶基依然肯定它們「反映出相當的強烈的焦慮、壓和荒謬感……作品整體來說給人很年青的感覺,充滿活力激情」,當然也有批評:「勇於嘗試模仿,卻仍欠『火候』和深度,有時候略微流於自我陶醉和多愁善感」。

這是事件「之前」,何慶基對當代中國藝術的點評。

「之後」他則寫了〈忘記的暴行〉一文。嚴格來說,這篇不像是藝評,倒像是散文。文中雖有談及他在洛杉磯的藝術館做研究,雖有提到表現主義藏畫、抽象表現主義繪畫,但文章的遣詞用字,在在都說明何慶基的心情不在洛杉磯:

六四屠城那天,正在加州北部一小鎮,四野荒涼,步出屋外往懸崖邊走,望向茫茫大海,悲從中來,蹲在地上哽啞不能成聲,從未感到如此軟弱無力,獨個兒在崖邊小鎮,倍添那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慘痛。

這文章重點不在於評述過去的作品,反是像是寫給未來的。何慶基籍八十年代德國重要畫家基化(Anselm Kiefer)來談「忘記的暴行」。基化的作品就是要掘出國納粹時代的歷史,提醒人們可恥的史實,以藝術為保存和呈現歷史的工具。

把藝術品看作是保存歷史的工具,肯定會有人出來批評這是把藝術工具化了,藝術理應是非目的性的。事實上,這說法是來自一時一地之社會條件的,正如何慶基認為藝術應當成為保存歷史的工具,也是出自一時一地之社會條件之中──

藝術可以把形象整理保存,可以將那珍貴的悲憤具體化、把重重的記憶保留──那堅持和平原則的堅忍、那願意犧牲以喚起民主精神的歷史使命感、那屠宰無辜百姓的暴行、那面對鐵甲機槍的無畏精神、那漆黑中閃爍的火花。

這說法是社會歷史條件下之產物,一如很多人對中國的期盼與失望。這一輯的文章,不只是記錄了那一代在其時之情感,也折射出支撐着這堆情感的歷史條件──而這些條件,正正是愛好文化史之人所必須記認和追尋的。

書籍資料:https://typesetter.hk/2020/05/23/artcritic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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