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平台經濟於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的總體分析──《平台資本主義》序言

書序

資平台經濟於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的總體分析──《平台資本主義》序言

  源自網路新經濟,進而引發社會討論的詞彙,往往每隔一兩年就會「換季」一次。好像時尚潮流,多數不能持久。「平台」屬於少數例外。在西方脈絡中,其緣起一般追溯到2006年谷歌(Google)併購油管(YouTube),在公司對外披露的文件中首次使用「平台」(platform)提法。之後十餘年間,學界、商界、政界、輿論界對平台的討論不絕於耳。辯論至今,仍鮮有共識。

  華文網際網路世界裡,最早使用「平台」二字的恐怕是台灣的「新聞平台」,即整合不同新聞機構亦包括公民記者的報導,放到同一網頁裡,方便鄉民瀏覽。與大陸的「門戶網站」意思基本相同。然而,此「平台」非彼「平台」,華文和西文用法的具體所指其實有相當差距。

  西方的用法,也是今天更流行的理解,一方面更寬泛,可指Uber、滴滴這樣的打車代步軟體,也可指Deliveroo、Foodpanda等送餐服務,或是Airbnb、Upwork、Amazon Mechanical Turk 等形形色色的「零工經濟」(gig economy), 還不提社交媒體平台,其範疇遠遠超出新聞或娛樂媒體的內容提供。另一方面,「平台」核心業務是對大數據進行處理分析,再在此基礎上將不同持份者( 如消費者和服務提供者)進行自動化的配對,利用人工智能AI 工具,以達至網絡效應,進而獲得壓倒性的市場份額,攫取壟斷利潤。

  究竟如何具體定義平台及其類型?應如何去理解它的變化,和圍繞它的各種爭議與辯論?為甚麼平台經濟會異軍突起,在過去一段時間進入幾乎所有行業,實行「數位破壞」(digital disruption)?又為甚麼近幾年來,針對平台的批評聲浪不斷,政府和社會組織開始推出限制平台的各種政策?從2021 年年中至此文寫作的2022 年年中,著名的平台巨頭,無論是紐交所的Uber 還是港交所的阿里巴巴,股價都基本被腰斬?且分析師們對這些平台企業均態度悲觀?

  尼克.斯奈錫克的這本《平台資本主義》原版於2016 年,至今仍是英語文獻討論平台經濟的重要起點。它採用批判政治經濟學視角,一針見血點明「平台」不過是資本主義新的修飾詞。雖然採用新的智能科技手段和新的話語詞彙包裝,但其運作邏輯就是為了資本積累。這既是平台誕生的初衷,也是其之所以帶來經濟、社會問題的根源。

  本書最大獨特之處,是把平台經濟放到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歷史脈絡中,進行總體性的分析解釋。在作者斯奈錫克看來,工業資本主義與網路新經濟之間存在很強的歷史連續性。只有理解了前者及其內在問題,如產能過剩、「資產價格凱恩斯主義」,才能理解後者為何可以如此狂飆突進。歸根結底,科技資本、工業資本都與金融資本一樣, 是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組成部份。如此的總體性觀點,適用於西方國家,也適用於亞太地區。

  為了論證「平台」和「資本主義」骨肉相連這一與眾不同的重要觀點,斯奈錫克首先回顧戰後世界經濟發展的三次危機,逐步導向平台霸權。然後他提出平台企業的五種類型,逐一進行深入剖析。他在總結部份進一步反思平台資本主義的規律與挑戰,並展望平台社會主義的前景。最後這點「平台社會主義」是我的個人引申,作者原文是「必須將平台集體化」、「與其僅僅監管企業平台,不如努力創建公共平台—由人民擁有和控制(更重要的是獨立於國家監控機器)的平台」。

  感謝譚以諾翻譯此書,讓華文讀者得以了解書中的獨特見解。

  或許有一天,「平台」也會被「換季」,成為過氣的時尚。或許有一天,「資本主義」的前面又會有新的修飾詞、新的障眼法。但我相信,本書的總體性觀點很可能依然適用。它的結論也會日久長新:資本主義必須被超越,平台帶來的危機也可能是實現超越的契機!

書於新加坡國立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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