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乎於色情的探討,尤其直接指向的 「Pornography」──不假思索地就能聯想為日本的色情文化產業,不論是「牛郎」還是成人影片所引伸出來的色情文化、話語、權力,日本締造了一個很穩固的色情文化產業帝國,其指涉的是「開放」、「解放」的論述,然而,當大眾仔細從日本的社會意識形態來觀看(looking)日本的色情文化,其實「裸體浸浴」並非如此正面地被論述,甚至可以從日本裸體浸浴的文化來探究其性別作為權力中的傳統性意識:色情當然是無價,可惜的是從歷史及現當代的論述中,色情依然無法擺脫負面的指向。有趣的是,成人在既定的時候需要色情,甚至屬於一種不能擺脫的慾望,在於政權的管治中,色情更是一種能夠管理性別、生育、商業的生產工具,而社會會矛盾地污名化色情的存在。從中野明著寫的《裸體日本》中,再歷史軸線上日本的裸體觀直接反射出色情其實只不過是一種悲觀的、被動的性政治。
歷史的敘事:性作為政治角力
《裸體日本》中先是用歷史敘事的角度來引導讀者思考:「日本裸體的正當性是甚麼?」從歷史的敘述而言,一八五四年中日本的古代裸體觀呈現了一種與現代極度相反,互不相干的裸體觀念:當代的人對於在浴場裸體並不是甚麼性別上、政治上及色慾上的問題,而是自然在一個浸浴的場合能夠做的事情,更甚是必定出現的景觀。有些省縣更出現日本人在公共浴場裸體浸浴後,以裸體的姿態返家,在整個過程中,「裸體」根本就是自然的生產。以上的結論均是中野明利用歷史及對藝術批判的手法來詮釋日本古代裸體觀,並全部的緣起來自於〈下田公共浴場〉及隨後多幅公共浴場的畫作。在此,從視覺研究的角度,當然需要理解當中浴場出現的性別、特徵及詮釋正在發生的事情,當然是奠基於歷史的語境之下,當中下田的公共浴場所呈現的景觀是一個視裸體為平常的景觀,與現代分男女、遮蔽、形形色色的公共浴場完全大相逕庭。在此,我不是要再重覆中野明所觀看該畫作的方法,而是我更想強調「公共」的這個字眼。
「公共」的非公共性
「公共」──意識上強調的是一個公開的、放開的並任人所進入的空間,公共空間是可以絕對地被別人所看見的。而在公共的空間上,內含集體、私人與公共之間的交鋒。假若在「公共浴場」是與生俱來需要被遮蔽的、分男女的,這種現代公共浴場只能夠直接把它與「資本主義」及「政治」作為扣連,因為在資本主義的世界,許多「公共」場所都出現收費的情況,在資本主義的時代下,每個所謂的公共空間都能夠私有化地創造財富,所謂的「公共」只流於在大眾前所被看見的實質空間。隨後,公共轉向成為一種充滿權力角力的空間,且發展出公共與私人空間重疊的空間,甚至公共空間被某些文化挪用為一種獨有的私有文化。要如此疏離「公共」二字,並非批判社會對理解「公共」出現誤解,而是現代的裸體觀中,在根本性上不能在公共的實質空間上呈現,因為現代的公共空間中已經不再是如此開放、公開及毫無私有權的空間,更甚,公共空間被權力佔用為一種對空間的操作。所以,當明白了「公共」與「裸體浴場」互相緊扣的關係之後,就可以更容易明白為何古代的裸體觀是如此「暴露無遺」,因為在根本性上是將家中在浴室內會做的沖浴機制移動至公共的浴場,而公共就是自由流動、無所拘束的空間,與現代的「公共」觀念前後不一,故此「完全裸露的男女混浴公共浴場」令讀者的第一感知是「驚訝」、「好奇」。
而在現代的話語下,性別、裸露都作為了身體政治(Body Politics)的一部份。在於中野明所強調,這些都是一種被權力操控演變而成的制度。在下田浴場,不分男女、不加遮蔽的空間中,套用至現今,實在難以想像,亦難以實踐。裸體觀念從古至今不斷演變,在於日本自身,其實是屬於政權對國民在性意識上的一種政治操控,儘管如今日本的色情文化蓬勃,甚至影響全世界,它依然是在依賴媒體及網絡色情的文化來維持色情文化的運作。不論是色情影片、文學創作及色情與科技的合作,這些都是一種建構在觀者能夠在私人空間自我觀看或經驗的根本之上,色情就如此被形塑成只能夠在私有化的空間下作自我慾望解放,而這種社會意識在任何一個社會語境下,或仔細點指出「在任何一個文明的世界下」,裸體觀念都是禁忌、負面的、私人的、淫蕩的及色情的,這種意識的生產更呈現出一種理所當然的社會機制,每個人都看似能夠自然地實踐(practice)其保守社會的意識形態。
外來者形塑裸體
固然,當我們粗疏地將古今作為一個對比,就會很容易忽視了「何時開始令裸體變得私人、保守的究問」《裸體日本》當中就直接解答如此的問題。首先,在古代日本所呈現的日本裸湯,男性及女性在同一個公共空間中裸體、洗刷身體、聊天及不以為然地進行日常的浸浴,這個呈現看似是十分開放,但對外來者(Outsider)而言是極度負面。──〈下田公共浴場〉是由德國畫家海涅(Peter Bernhard Wilhelm Heine)繪畫,他作為美國外交官來繪畫日本當代的民情風俗。先不論當中的歷史敘事是否屬實,因為這種從外來者所敘事的歷史觀,一直喋喋不休地在學術界中批判其真確性。先撇除這個論點,從外交官繪畫、各外訪到日本的美國大臣都指出一個論調:「日本男女混浴竟然不感到羞恥,實在驚訝。」當時看見此現實的美國人更加批判日本的色情文化,包括春畫、豔本(色情書),並以負面的權力姿態批評日本人是不僅淫亂,毫無羞恥感且令人反感,裸體觀是一種日本人羞恥的歷史。日本開放的裸體觀從此在歷史的敘事中足見,因為外來者以話語權力去改變其裸體觀,文中提及,在〈下田公共浴場〉呈現的歷史現實後期,日本人已經漸漸變得不再裸露,因為他們認為外來者根本不認識他們的裸體觀,繼而不欲被指責及冷眼旁觀而選擇限制自己裸體的權力,例如有公共浴場中出現遮蔽下體、在往返浴場途中衣衫完整的景觀。外來者的話語權力似乎正在壓迫及形塑了日本當地的裸體觀。(當然這只是部份的省縣所發生的事情。)
説畢至此,我所強調及勾畫出來的東西不是去批判裸體觀的形態、心理機制及文化,而是從書寫色情當中再一次強調,認真看待色情及批判色情的正面觀念。諷刺的是現代「開放、開明」的社會依然利用權力的操控去將色情及性別作為政治,令所謂「開放」社會與古代日本裸體觀對比之下,生產出強烈的諷刺,民眾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一個重點,一個自然而生的裸體價值被改變成另一個理所當然的意識形態,是通過一個權力操控形成,而這種形成都是有賴當權者及配合實踐污名化色情的民眾。色情之必要,並不是人人都需要批判色情,而是在色情文化依然不減弱的情況下,能如何理性去思考色情文化的前世今生?除了色情是18歲或以上能夠觀看的限制之外,色情為各人帶來甚麼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