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荊斬棘的姿態:《不離地藝評──何慶基剪報集(一九八〇—一九九〇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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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荊斬棘的姿態:《不離地藝評──何慶基剪報集(一九八〇—一九九〇年代)》

初聞樓梯響,我以為何慶基剪報集是一本大書,應該似放在圖書館內翻閱和參考的資料冊。書到了,拿上手一看,嚇一跳,原來是不足兩百頁的書仔,都幾有戲劇效果。

這本《不離地藝評》教人欲罷不能要一口氣讀完,至於整本書的編輯和構思,可以說是藝評集的出色範例。當然,這要多得何慶基的藝評本身水準上佳,而且他應該有剪報的好習慣。

意想不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不離地藝評》僅收八、九十年代何慶基的藝評,但是藝評數目眾多,需要慧眼的編輯找出線索。

全書一共五章,第一章「去舊迎新,藝評介入」是何慶基引入藝評的新方法,他一方面重視藝術作品的考證和形式,另一方面注意藝術作品的社會、文化和政治意涵。值得注意的是,何慶基在序文和後話〈藝評漫漫路〉,都批評過當時(八十年代初)藝評的貧乏狀態,因此在當時寫藝評大有作開荒牛,甚至披荊斬棘的姿態。

這種敢作敢為的態度,令人想到早期的約翰伯格(John Berger),伯格的早年著作如《畢卡索的成敗》(The Success and Failure of Picasso)和《觀看之道》(Ways of Seeing),正是要突破舊有的看法,重視經驗與藝術的關連,為了大眾,將藝術從小圈子專家、古董專家、統治階級、上層人士解放出來。然而,從《不離地藝評》所收的藝評文章,不見伯格之名,但也未必沒有伯格的影響。

「去舊迎新,藝評介入」中,〈天賜摩爾〉就是很好的比較例子。當畢卡索成為藝術品商業市場的天價神話時,伯格要談論他的成敗,毀譽參半,最重要是要解除神話(demythologization),還藝術於人。〈天賜摩爾〉中,何慶基也是要破除官方建構的神秘權威,旁及摩爾雕塑由空軍協助,從天而降的象徵,小小文章卻是一針見血。

〈一噸重反環保雕塑過關  反映區局政策漏洞重重〉更是有火的好文章,何慶基批評文樓雕塑《保護地球》的反環保形式,也劍指區域市政局的官僚手法,何慶基剪報集命名為《不離地藝評》,這篇形式批評與社會批判兼具的藝評,就是最好的寫照。

第二章「八九前後,在香港看中國」是重點一章,焦點是六四前後的藝術,雖然重點是中國當代藝術,但也保留了香港視野,保持了香港的主體性。何慶基目擊了藝術史的重要歷史時刻,如1989年中國美術館的「中國現代藝術展」,也談及民主女神像和《翱翔的法國人》(The Flying Frenchman)雕塑,其中翱翔的法國人與六四的關係,多年來已深入民心,何慶基的〈想飛(三)希望篇〉是較早的一篇相關討論文章。

按道理,〈想飛(一)羽翼篇〉和〈想飛(二)機械篇〉與全章的關聯有限,或可不選,但編者刻意將全輯三文並錄,大概是因為編者額外重視這篇〈想飛(三)希望篇〉,也求保存全貌。

第三章「不是『館長』,專業策展的意義」談展覽的策劃,第五章「搭建未來,文化政策的必要」談藝術政策和藝術發展局,這兩章的文章較實務,數量也較少(各五篇)。至於第四章「一九九七,文化政治」的文章,也捕捉了九七前後文化藝術界的氣候。

綜合而言,何慶基的藝評實在賞心悅目,經歷了時間的洗禮,歷史的價值還在,站得住腳,已經相當難得。

從何慶基的藝評看八、九十年代的文化藝術文章(另參羅貴祥編《觀景窗》,1998年由青文書屋出版),可見當時的作者在文化藝術評論的發表園地,如魚得水,文章小巧、機動而敏銳,但也難免未成論述,難言宏觀大氣,回頭看來,個人獨立撰寫的論述專著(例如也斯《香港文化》和Ackbar Abbas的《Hong Kong: Culture and the Politics of Disappearance》),恐怕是鳳毛麟角,屈指可算了。

另外,八、九十年代的文化界,大概熱衷於對話回應以至論辯爭鳴,《不離地藝評》好幾篇藝評文章,就是由他人的藝評引發。這種現象,在後來似乎有不同的變化,一方面全球踏入了網絡世界,對話回應難免零碎,而且旋起旋落,另一方面,人人各說各話,立場先行,在同温層圍爐取暖,學術界、文化界、文青、藝術愛好者各有取態,就更難說得上平心對話了。

隨着當年剪報數碼化,相關八、九十年代藝評的面貌,相信會更為清晰,《不離地藝評》作為先導之作,立下優良的範例。編輯梁寶山的〈一九八〇至一九九〇年代報紙文藝版面與刊物略記〉,及時紀錄藝評場域的歷史面貌,可見工夫。綜觀全書,編者在書中的身影低調,但信有知音識者在心底一再鼓掌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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