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於《隱山之人In situ》(香港:三聯,2019)
我住在城市裡,卻時時心繫山上。那天,到訪位於北角的出版社後,我搭了一程車,前往某個山頭走一圈,想拍攝一種以香港命名的蘭科植物。
我戰戰兢兢地走到它們的所在地……事實上,我經常為這些罕見物種擔憂,總覺得今年見得到它們,下年又未必能夠再見。幸好,這些細小珍稀的蘭花依舊隱居在幽暗濕滑的澗邊,寥寥四、五植株,跟兩年前情況一樣,沒有變多,也沒有減少;不同的是,它們跟其他山中植物相似,因為氣候變暖而提早開花了。
自2014年出版《尋花──香港原生植物手札》以來,我與大自然的關係愈趨密切,每星期約有兩、三天窩在山中,而「我在山上,下山再電聯」竟然變成一句經常掛在口邊的電話內容。開始撰寫以香港原生植物為主角的《尋花》後,我愛上自然的質樸,漸漸遠離各種「人工」的東西,頻繁地走到野外,渴望真真正正與這片大地連結。我特別喜歡in situ這個詞,這是一個拉丁文片語,指「在原本位置」;進行in situ在地研究,人們便能發現研究對象如何在同一片土地世世代代地,與環境及附近物種產生互相依存的親密關係。
大約兩年多前,我腦海醞釀一個想法──除了創作《尋花》、《尋牠》繪本散文外,也想寫小說,而且目標明確,會是一部針對「香港自然生態」的作品。我累積六、 七年的野外經驗,對於日夕相處的大自然固有深刻感受,但除了感受,也有詰問──我城回歸後,大環境出現鉅變,這幾年讀過無數與自然相關的新聞,亦親眼見證不少生態災難……我沒有即時回應,卻逐件逐件把它們默默記在心中;小說創作在敘事方法、情節推進、人物塑造上固然複雜耗時,卻因為篇幅上的延展,給予我深入探討這些問題的機會。
曲水有情,石頭淨潔沉穩;多年前抑鬱受挫,當時確是自然界中那些細小柔微的花朵給予安慰,讓我轉移視線,安頓靈魂,引領我慢慢走過險峻的幽谷。我又能如何報答呢?就寫書吧,起初是一本,漸漸又累積成一系列關於香港自然的作品……
霧是人生中的困難與問題,登山過程霧境迷縱,直至站到山之頂端,雲霞漸散,豁然開朗,感到澄明。兩年過去了,《隱山之人In situ》完成,我亦確認我初心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