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It to We,從個體出走的共存可能:觀「後人類敘事──共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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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It to We,從個體出走的共存可能:觀「後人類敘事──共存之地」

  廣東話裡的「我哋」總是耐人尋味,同音字是「我地」。它可以解作我們,也可以是「我所擁有的地方」,或是「我屬於的地方」,既單一個體視野,亦能為眾數。當然,一座城市,至一個地球不應被壟斷私有的,而是群體共生之地。牛棚正在舉行展覽「後人類敘事──共存之地」,展出共九組作品,批判地觸碰人類近未來的存在處境。所謂「後」,更是嘗試超越人類為中心的語調。

  炎熱潮濕的八月,在紅磚牛棚之內,一個曾作為牲畜轉運的歷史遺址,可真切感受到遠在大氣層滾動而來的氣候暖化問題。然而,我們要討論的共存威脅不止於此。世界至香港面臨的天災人禍,疫症、屠殺、監控、壓迫、濫用、資源貧富失衡,及一切傷痛與流離失所,人類可以如何找到生存的一盞藥,我們應該如何走下去?  「我哋」及「我地」都走到這刻,事到如今。

  我們正面臨的,是以人類為中心語調的全球網絡,一種功具為上的社會運作。場刊內寫及,展覽為一個藝術計劃的下半部,計劃啟發自美國哲學家哈洛威(Donna Haraway)的著作。自1980年代起,哈洛威相繼出版文章及著作,分析被視為客觀及堅實不摧的科學之建構。由此,她質疑白人及男性主導的西方思想、學術、科技等知識生產過程,及其對人類生活的主宰,引起對於「真實」的反思。她的概念──Situated Knowledges(處境知識)引起各學科的關注及爭論,包括於博物館學及藝文書籍亦不乏蹤影。聽起來艱澀,當然這是藝術計劃的觸發點,策展人找來一班創作者以自身方式呼應,衍生出場內截然的表達方式、物質媒介、氣氛,關注點殊途,卻仍同歸。

圖1:余淑培作品《另一個歷史:基因髮廊和她的敵人》
圖1:余淑培作品《另一個歷史:基因髮廊和她的敵人》
圖2:余淑培作品《另一個歷史:基因髮廊和她的敵人》
圖2:余淑培作品《另一個歷史:基因髮廊和她的敵人》

  九組作未能一次點評,今次想說說的是佈展的「路線」。走進展場,即見到一個「考古遺跡」,是藝術家余淑培作品《另一個歷史:基因髮廊和她的敵人》。簡單來說是個沙池,展方置有手電筒及掃子,邀請觀眾踏到池內,用掃子掃開埋藏在沙中的「文物」。作品圍繞一所基因髮廊及五位招待女郎的虛構故事,沙中埋藏一張張報紙,上面包含有關「美好」的宣傳。不難理解,作品的神髓在於時間的錯置。它利用考古的形式(過去),卻在發掘一個有關生物科技的議題(未來)。

  作品其實在邀請觀眾從未來的世界,用旁觀者及全能者的視點(即現在站於作品跟前的你),反思當今對於身體工具化、數據化,以至外表、性別、成就、權力的面向。一邊掃,一邊只有片斷化的「資訊」,到頭來好像根本不會知道五位女郎發生什麼,她們的聲音與身份已淹沒在歷史之中。現代社會把人化為數字及工具,當你以為自己是「I」時,其實已被成為了「It」。如此安排,明顯地不是回顧歷史的視點,而讓觀眾一進來,就提醒各人嘗試在時間點不斷跳躍,以未來的想像反映現在,或是嘗試在現在一刻開始,思考未來,為未來做一些事。

  去過牛棚12號單位的觀眾會知道,展場打直一分為二成兩個空間,打橫有一堵長長矮牆,原為牛隻的水槽,把空間一分為二,即是成為一個扁了的「田」字格局。如果你跟隨作品號碼順序走,應該會通過中間的隔牆,走到許思樂、徐皓霖、何倩彤、倍帝愛波、Florence Lam及細倉真弓的作品。作品接二連三觸碰到人類社會下的種種組成要素,包括許思樂質問的語言;徐皓霖再思影像與懷舊;何倩彤嘗試在婚姻制度下自主地開創另一種對契約可能。

圖3:許思樂作品《著陸(我們交談,然後你忘記了這些言語)》
圖3:許思樂作品《著陸(我們交談,然後你忘記了這些言語)》
圖4:何倩彤作品《共同契約(高階,從「遺棄」到聚焦)》
圖4:何倩彤作品《共同契約(高階,從「遺棄」到聚焦)》
圖5:何倩彤作品《共同契約(高階,從「遺棄」到聚焦)》,在場進行自主式「簽紙」。
圖5:何倩彤作品《共同契約(高階,從「遺棄」到聚焦)》,在場進行自主式「簽紙」。

  經過種種,然後,我們會見到人的血肉。Florence Lam的《疒》,為「一個無時限的長時間的現場行為藝術作品」。就在展覽開幕日,藝術家進行了通宵表演。一堆汽車殘骸廢鐵之中,她模仿遠古人類於洞穴刻畫壁畫的行為,嘗試以身體、環境、物件及拖拖跌跌的不同動作,劃花汽車殘骸表面。她嘗試背起一塊比其身體大幾倍的引擎蓋,倒下,又改用腳撐起,與鋒利的鐵塊搏鬥,充滿危險。

  藝術家的動作啟發自兒童學習繪畫之過程,大概是回歸純真與自然,對非文明、非馴化的渴求。所以,選用汽車此重工業產物為表演對手及物料,則引起更多重聯想。面對追逐科技及經濟發展的世界,我們柔軟的身體可以如何抵擋嗎?她,一步一血汗的腳步,讓我想及哲學家柏拉圖在《理想國》的洞穴比喻,我們走出山洞是要透過勇氣,過程必然是痛苦的。讓自己看到光明,並且一步步靠近,不只是人的希冀,更是非戰勝未知的恐懼不可。

圖6:Florence Lam作品《疒》
圖6:Florence Lam作品《疒》

 從「人」回到起點,再次出走,走到哪呢?展場最後兩件作品是詹昫嵐的《好乖的勞動者們》及黃姬雪《織綜如生》。作品共通點是均用上非人的動植物。詹昫嵐參考傳統養桑蠶技巧,養活一批桑蠶,並讓牠們吐絲,養活在一個階梯置裝之中。黃姬雪則是培植多盆向日葵。她們分別留意到,桑蠶或某些品種的向日葵,要野生自然繁殖成功,乃非常渺茫的,基本上均要人工配合及扶養才得以成長。創作者批判地呈現出人類對物種的控制及其後遺,例如桑蠶就有五千年被馴化的歷史,向日葵的幼苗需要準確的水份及人工燈光(這品種不是暴曬陽光就可以),才能茁壯成長。她們由此反思及重新學習共生的關係。展開來到此處,就是透過其他物種的介入,回看人類凝視的霸權。

  「希望觀眾看到的不只是花,而是種花的經驗。」黃姬雪說,今次是她第一次大量種植花盆栽,她跪在地上打理,檢查泥土,抹好盆身。種花人人都可以試,她把花施移到展場,展示養花勞動的失敗與再勵,包含的是過活時間的真實經驗,以及共存之可能。曾有研究顯示向日葵可以吸收放射性物質,日本政府曾在福島核事故範圍內展開種植,後有指染污已太壓重而效果成疑,有些災劫,在可感的時間中好像無法挽回。無論如何,藝術家以花喻人,並說:「我哋有能力互相傷害,但我哋亦都有能力互相治癒」。

  從埋沒到出走,從出走到培養,這條展出路線或者提醒,後人類是重新關懷人性,視人為血肉,卻能以花以草的共感存活於世,from It(I) to We。

圖7:黃姬雪作品《織綜如生》東 - 從個體出走的共存可能_p7
圖7:黃姬雪作品《織綜如生》東 – 從個體出走的共存可能_p7

展覽「後人類敘事一一共存之地」

日期:即日起至9月5日
時間:逢星期二至日下午1時至7時
地點:牛棚藝術村12號單位

網址:www.posthumannarrative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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