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創作作為文化生產重要的樞紐,一項藝術的出品涉及了設計、意念、意識形態、視覺文化以及林林總總的觀看者和被創作的文本。藝術評價本身就沒有一定的評分,它在乎的是藝術品的高低,從來不必去考據好壞,每個藝術市場都有它的伯樂。而關乎視覺藝術,我們可以從簡單的一幅畫談起,畫的背後牽連了時代背景,同時指涉了時弊。作為評論,這不是去為作品的「藝術性」作評分,亦不是測試藝術品的實用性,總不能將名牌手袋的功能性定奪它的文化價值,昂貴的名牌手袋在乎於市場的需要、獨特性及手工藝成本。所以,將視覺藝術的作品作為評論,在這切入的不主要依賴美感,而是其背後牽連到意念:謝曬皮創作的《隔離左右》以漫畫形式呈現作品,附以十個章節講述香港在後疫症時期的社會現象,用數行文字作為每個章節的主題,利用文字去框構(frame)漫畫的表達,展露香港現當代的一舉一動。
圖像文字作為再現(Representation)
每每涉及再現工程都需要再一次走進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所指涉關於再現的論述,雖然羅蘭巴特主要講述的是影像的生產,但漫畫亦不無如生產影像的結構。「漫畫作品」涉及創作者、被創作的文本及觀者,而總體的漫畫生產都帶有一個主要的訊息(message),不論是政治、商業的訊息,漫畫作為這些訊息的再現體。那麼,觀者可以如何「觀看」(looking)《隔離左右》?這可以從視覺文化上的觀看與接收模式中作為切入點。從謝曬皮的十個主題,可以歸納出一個主軸:以後疫症時期的香港社會作為再現的文本,當中不乏指涉政治、社會風氣、香港人的特徵作為遣散的訊息。至於主題除了通過十個章節而所得歸納外,書名「隔離左右」顯然是一種強烈的訊息:試想像你所住的隔離鄰居,他們對你的生活上有甚麼影響?又或你有甚麼觀察?每一個人的隔離左右都是不同的,而在後疫症時期的隔離左右又如何生產了激烈的改動呢?這亦同時帶出前後疫情的對比,引申出後疫症時期作為香港現代性的改變和進程。
香港新常態:後疫症社會
「新常態」這個關鍵詞在後疫症時期慢慢從不同渠道中滲透,然而我對此關鍵詞是十分抗拒。一個新的形態及社會模式在疫症後生產出來,但作為遊走新與舊「常態」之間的我,處於邊界位置,總覺得這個統稱只是一種意識形態上的操作,似乎就是歡迎大家湧入新的社群形態,對此歡迎又慢慢在其意識形態下活出「新」的「常」態。我的抗拒來自於對「政策」作為元兇而引致新常態的厭惡,不願美化這個新常態社會,它既不為我的生活帶來良好的社群連結,也沒有如初進入科技發達時代的奇觀之感,它僅是一個「將就」的被動意識。如此得過且過的社會,香港呈現了一種甚麼的景觀?
情感與關係重構
情感催動各個個體之間的關係重構(reconstructed) :如《隔離左右》中展示了各香港人之間存在「口罩」作為隔膜。「隔離左右」存在兩層次的所指:其一是隔離(quarantine)作為名詞,隔離措施、政策及村;另外「隔離/左右」以廣東話為能指,作為方位詞,存在「身旁」的意思。而關係的重構是建基於隔離政策產生了與「左右」個體的關係變化。在〈升降機〉中,謝曬皮指出一個典型的隔離時期存在的反射動作,如人與人之間都抗拒按下樓層鍵,你看我時我也看着你,誰也不願意主動,顯然隔離了社群關係。在〈神經反射〉中,一名女士看見沒有帶口罩的的士司機,便立刻從車中逃走,這種反射,顯然是人十分信服口罩令所遣散的口罩作為保護的意識,並且口罩作為社群關係的隔離。這指涉的重構其實是泛指以往的社群緊密關係,一而再再而三地給隔離政策打散,並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從緊密重新定位成「疏離」與「避忌」。當然,是否所有關係都經歷重構?同一屋簷下的難以產生重大的重構,情侶的親密關係固然經歷了重構,但唯獨一如既往一人獨行獨活的關係,就沒有受到隔離的權力操控關係重構:〈一人前〉指涉了儘管隔離政策多麼收窄了自由,但事無大小都是一人生活的人根本不受影響,儘管是「收緊」政策還是「放寬」政策也並無大礙。
「新常態」的日常
經歷足足一年的口罩時期,香港城市已經建立一套自如反應的生活常態。我們足見是隔離政策作為推動力,而「我們」作為執行者。儘管這不必是自願性的,當然,「我們」時常在新常態之中,尋在灰色地帶,返回以往的常態,我們被接納了政策驅使我們渴求以往的日常。經濟改變是後疫症時期的重創,社會流動性再重構。從職場身份來看:月入超過十萬的飛機師趕着再進修成為了巴士司機、轉型加入了電視行業或重拾大學本科投入金融市場。實體店又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停業措施洗刷,網購行業日益興旺,新的經濟活動在網絡上爭分奪秒。〈經濟指標〉中新的經濟指標亦成功構建,許多人以口罩、酒精搓手液、紙巾數量界定貧富,再以不同防禦程度的口罩分辨高低,名牌口罩又頓然投入了資本主義的市場。〈WFH〉即Work From Home作為新的工作模式,老行尊對科技的陌生,因此在家工作他們都畏懼了,甚至效率甚低。社會似乎跨國性地意圖建造全面虛擬化(Virtual)的世界,虛擬的面試、考試、虛擬交流生計畫,連大學的教育都可以虛擬地獲得一紙證書。我意圖究問,當一切都措施都失去了,疫情消逝了,我們還能否走出「新常態」的意識形態?還有多少人期望現實世界的觸碰。
新的視覺文化
「口罩」隔離了你和我,但沒有隔離了性別之間的外在吸引力。〈女神〉顯然指涉許多人帶上了口罩能遮蓋了面性、鼻子、口和皮膚狀態,人人露了雙眼,不論是單眼皮,還是大眼睛的,都難辨全貌,許多人會有如此感覺:「戴上口罩,誰都是女神」,當看見女神除下口罩後,就如漫畫中的男人,嚇得立刻逃跑。這是一種新的視覺觀看模式,我們觀看了別人的不再是整個面貌,而是單獨的一雙眼睛,這更加誘發了我們的好奇心及慾望。當口罩已經在全面作為視覺的產物,不少人也意圖通過改變口罩的款式以吸引他者,例如名牌口罩、鮮豔的顏色、蕾絲邊設計的口罩,多不勝數地各施其技。口罩當然隔離了社群關係,但同時它又曖昧地拉近了人對群眾的觀察。
新常態病態
我們依賴了科技去延續整個經濟、文化、生活上的流動,以網絡虛擬世界「代替」了現實世界的不足,這種將就快隨時間過去成為了日常,這是可惜的一種病態,進入科技世界,我們習慣了網上接受資訊、閱讀、聽音樂,就另一面對傳統媒體作出了施壓,如今次將現實的所有日常通過網絡虛擬世界建立成新常態,顯然打壓了原本的生活,原本生活不好嗎?〈透氣〉指涉後疫症時期許多人轉向郊外娛樂,又很快在社交媒體的推動下,郊外竟然成為了日常,成為了鬧市,成為了環境破壞的爭議。儘管我們依賴了科技,同時不能過度習慣科技,因為這種模式取代的是人與人的現實集體生活,導致不同的現實社群文化將慢慢地消失。當然,謝曬皮《隔離左右》亦有其他意識流露,以上的主題提醒我們進一步追問自己:「是否欣然接受去習慣新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