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還是去污名?──AV女優的自我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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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白還是去污名?──AV女優的自我言說

不懂日語的讀者,若要在資訊性報導以外更深入了解AV行業,實在不容易。雖然近年台灣引進不少AV研究著作,但大家會發現,書籍翻譯時間差距帶來認知距離,現在很多中譯本依然停留在2000年代的前後。當中較可觀的,首數本橋信宏和中村淳彦的作品。兩位記者長時間關注風俗行業,採訪大量AV女優,並深入她們個人狀況,內容有別於資訊性報導。

本橋信宏的《新.AV時代》以第一身見證業內龍頭公司SOD發跡傳奇,寫及它如何把電視節目形式帶進一度僵化的AV製作,挑戰觀眾對AV影像的接受程度。至於中村淳彦的《AV女優實錄:我脫故我在》(職業としてのAV女優,原名:AV女優作為一種職業),描寫2010年前後急速轉變的AV產業,其中針對業界內的工作生態、金錢流向、女優如何面對引退後前景問題等,尤如職業指南的書寫方式描寫商業運作。但兩位作者著作等身,一兩本譯本難以完整了解他們對AV 行業見解,更何況,他們並非專於女優的自我言說。

 

鈴木涼美:自我闡述強化AV女優的個性

日本每星期出版的成人雜誌、漫畫和網絡情報,滿載AV女優們的自我闡述,她們樂意言說,透露自己私下的性癖好,說出成為AV女優的原因,談到工作的辛酸,這很容易讓人以為,這些就是她們本人所思所想。鈴木涼美的《AV女優社會學》(「AV女優」の社会学:なぜ彼女たちは饒舌に自らを語るのか;未有中譯)對近年過盛的AV 女優言說提出質疑,直指背後不過是性商品化運作的一環。AV女優頻繁地被問到自己的性格愛好,問及成為AV女優的原因,她們漸漸掌握一套「說辭」,確立自己的「個性風格」。自我闡述成為她們工作一環,強化了AV女優所扮演的角色的個性,配合AV作品演出,表現出來的姿態與觀眾的慾望不謀而合。

鈴木涼美進一步指出,AV 女優的自我言說也是一種保護屏障,使社會接受她們的工作,把她們納入特殊存在的範疇。諷刺的是,鈴木涼美也是這種言說下的既得利益者,她曾經是AV女優的身份曝光後,出版《賣身的話就完了》(身体を売ったらサヨウナラ 夜のオネエサンの愛と幸福論),不單進一步確立她的作家地位,更有電影公司把她的書改篇成電影。其後,她在另一本著作《獻給愛與子宮的花束:夜之女郎的母女論》(愛と子宮に花束を ~夜のオネエサンの母娘論)中,更大爆她母親得知自己是AV女優時的母女角力。對於這個產業來說,不論她們的自我言說立意如何,只要有足夠話題性,就是他們眼中最好的商品。

 

紗倉真菜「自傳」:我自決、堅定地成為AV女優

現職當紅女優訴說自身行內經歷又如何呢?會否更有真實性呢?但是,我在閱讀紗倉真菜的「自傳式」寫作《還是專科生的我,遇見了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職業》(高専生だった私が出会った世界でたった一つの天職)時,不得不懷疑每一頁的真偽。她寫得極為小心,沒有提及行內任何一位男女優和導演的姓名。至於她是不是專科生?是不是18歲出道?這書是不是由她本人親自執筆?最後都無關重要了。重要的是,書本提供讀者對「紗倉真菜」的想像:紗倉在普通家庭出生,14歲第一次在父親收藏的AV影碟裡看到做愛的畫面,發現到AV影像的美感,經歷不怎麼樣的愛情和學生生活,自決地成為AV女優,志向堅定,一步一步成為全方位AV 藝人。書中抱着謙卑又自覺的態度,偶然加上一兩句冷笑話──也經常以開引號加插她自己的見解──來加強角色的「人性」:她志向堅定,在AV工業獲得「重生」,但對於這樣的女孩,同樣要面對以AV作為職業的外間壓力。

十多年前,飯島愛在《柏拉圖式性愛》中說出她崩壞的成長過程,召喚讀者悲情,呼喚讀者關注AV女優這個群體;但是紗倉真菜的「自傳」走向別一個極端,她自主,自決而堅定,並充滿人性,更不要說書中後段反覆強調AV製作的專業,彷彿「漂白」對這個行業常見的偏見。我們看到一種全新的女優形像,在陽光底下。AV女優再不是甚麼不見得光的職業。

我們可以去這是污名化或者漂白,見證着的是整個AV產業走向日常化。製作公司最大收入來源已不只是購買及租借AV作品,它們希望受歡迎的AV女優作多方發展,AV女優放下神秘面具,親近大眾。「紗倉真菜」背後的她究竟如何去想?我們無從得知。秘密已揭開,但真相還是遙不可及,我們所獲得的,不過是附合我們既有的想像,沒有超出預期。像紗倉真菜般呼風喚雨、掌握一定話語權的女優少之又少,成功故事我們聽得太多,但失敗的故事,又會怎樣的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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