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女兒們的抗戰──讀《女性面對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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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女兒們的抗戰──讀《女性面對的戰爭》

踏入三十歲,不時會聽到女性朋友說,事業剛剛起步卻懷孕了,猶豫不決間驚覺身為女子所面對的困境──縱然已有帶着待哺女兒到聯合國開會的紐西蘭總理,但生小孩有可能斷了事業的前程還是不少都會女性所擔憂的事。我們很少聽見男人要為生育而放棄事業,但女性卻因為社會對母職的種種責任和期望,時常無法在母職和前程之間作出公平的選擇,當我們在談社會已經趨向性別平等時,不可能對此掙扎視而不見。

《女性面對的戰爭》中譯版的封面上印着「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壓迫,就是性的壓迫。」這是我在生完小孩一年多後讀的書,時時放在床邊,卻總是因為在照顧女兒和工作之間筋疲力盡,連翻書的氣力也沒有,最後終於在一次獨自出行中讀完。

中譯版的封面上印着「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壓迫,就是性的壓迫。」性的壓迫,也是身體的壓迫,也是作為女子,對於如何主宰自己的子宮、身體和生命的戰爭。作者蘇.勞伊德.羅伯茨(Sue Lloyd-Roberts)是前BBC的記者,為了在前線採訪,她深入戰地,深入敵視女性的國家,女性的身份讓她在專權的國家裡重重受限,甚至屢屢遭受威脅,但她同時也是兩位孩子的母親──母親的身份有時會為她帶來保護,口袋裡孩子的照片和柔弱的眼淚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主事者放下戒心,使她得以父權的刀鋒上游刃有餘。

 

父權的榮譽:槍口指着叛逆的女兒

厭女的思想不限於一時一地,女性在人類歷史中一直受到敵視,基督教從《創世紀》裡告誡男人女性是不可信而且易受誘惑的;在伊斯蘭的法典中,兩個女人的證供才能抵得上一個男人;達爾文把女人的心智比擬為小孩;二十世紀法國人類學家古斯培夫認為女人的腦袋與猩猩差不多。

在狂妄自大的父權下,女性不被視為一個完整的人,偏偏低等而殘缺的女性身體上,擁有一個純粹為愉悅而生的器官──陰蒂。雖然陰蒂的大小不到陰莖八分一,但其神經末梢的分佈卻是兩倍之多。換言之,女性天生就比男人擁有更深層、更具爆發力的性快感。

這怎麼可以?父權無法忍受女子有自主身體愉悅的機會,這會威脅和動搖到男性至高無上的地位。

一切的戰爭都從這種對身體的控制開始。作者從割禮開始述說女人的苦難。

在非洲、中東及東南亞的某些族群中,割禮是一個女子一生必須經歷的階段,世界衛生組織將之稱為「女性生殖器殘割」(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FGM),女性的陰蒂及陰唇會被割去,更甚者會把整個陰道以鎖陰術縫起,僅留一個小孔讓體液流出。在非洲甘比亞的一條村落裡,一位母親親自為女兒執行割禮後,下定決心要拒絕承繼執行者的角色,她逃到英國尋找政治庇護卻被否決申請。而那些維護割禮者卻侃侃而談殘割對女子的好處:受割後的女子會長得較高、陰蒂的存在令女子痕癢難當、感受不到性歡愉的女人比較忠誠,他們無視殘割造成的傷害和死亡,甚至以榮譽之名世代相傳。

在巴基斯坦,女兒是用來維繫家族財產的工具,她的婚姻只能任由父母指派,對自由戀愛的叛逆女兒,父親有權將她殺死,家屬甚至會自動原諒殺人者,並稱之為「榮譽殺人」。有時候,這些女子不過就是在河邊和男子有了眼神接觸,或者是在街上被男子多望了幾眼,她們的丈夫也會殺死她們,並到警察局裡宣稱自己有這樣的權力。在巴基斯坦,一切過錯責任都只在女子身上,她們必須服從父兄以及族中所有男子,否則任何男性親屬都可以威脅以榮譽殺人的名義幹掉她們。

我們時常認為只有在落後國家或者伊斯蘭世界的女性才處於慘無人道的處境。不,且看近日沸揚的韓國演藝圈性醜聞,發達國家不見得沒有性侵害的問題。韓國涉及性的潛規則、迷姦式性交易、性偷拍等的暴力屢見不止,根據2018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Global Gender Gap Report),韓國性別平等指數在149個國家或地區中排115,甚至要比肯亞還要低。在書裡,作者以聯合國維和部隊為例,其所到之處皆有人口販賣,因為血氣方剛的男孩「本性需要」洩慾,他們甚至會認為那些被販賣的女孩們是「戰爭中的蕩婦,是自找的。」穿着美軍制服的維和部隊騎着被賣到妓院的女孩,玩弄她們的身體,並且自認為正義。

 

作為女兒們的示範:勇敢抵抗的母親

甘比亞的那個母親在為女兒執行割禮時,流着淚悔惱自己擁有一個女兒。當世界沒有變得比較友善,我們的女兒們便必須在充滿敵視的環境下成長,但作為母親,作為母親會滋生出反抗的能力。我想起天安門母親的玫瑰,那些為死去的亡兒鍥而不捨的母親們,她們所追求的公理和正義,還有在阿根廷骯髒戰爭中,等待她們着因政治罪而被捕的孩子歸來。阿根廷的「五月廣場祖母」盼不回她們的兒女,但她們追尋着下落不明的孫兒們,並揭發出當時軍事獨裁政府殺母奪嬰的惡行:軍政府將對抗獨裁的懷孕婦女關押,並在生產後殺掉婦女,把嬰兒綁架並交由不育的軍官夫婦撫養。那些孩子們在重遇她們的祖母以前,都不知道他們的親生父母當年便是被他們養父母代表的利益集團所殺害。

尋找的路很漫長而且痛苦,這些家庭破碎,傷痛延至下代,這些祖母們早已白髮蒼蒼,但她們還沒有放棄。

這書不單展示女人所面對的困境,更展現了一位母親對女兒的示範:女人有抵抗的力量,我們會堅持直到勝利。不幸的是作者在這書臨近付梓時因白血病離世,她的女兒為她完成了未完成的末章,也算是一種與女兒共同完成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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